对话教育｜「AI时代的艺术教育」- 如何找到与培养孩子的未来竞争力？（上）

L：我接触的许多家长都会问：“随着AI技术的成熟，孩子将来是否能找到工作，什么样的专业不会被替代？”

随着媒体的大肆宣扬，这种焦虑和恐惧完全可以理解，AI确实会替代一些重复性的工作，但我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挑战。纵观人类历史，伴随着社会与科技的进步，很多重复性质的工作已经逐渐被替代。科学的进步本身就是我们人类思维、人类思想、人类认知的进步。

与其焦虑，不如耕耘。很多东西是恒久不变，比如说教育的本质，人类的学习精神和学习能力。愿意学习且有学习能力的人，什么时候都不容易被取代。因此我们需要调整心态、思维方式和认知，才能做好准备迎接新的挑战。

L：像剑桥这样的学校是个神奇的存在。剑桥大学的校训是Hinc lucem et pocula sacra (拉丁语：此地乃启蒙之所，智识之源)。作为一所世界上学术及研究水平一流的大学，剑桥对于新鲜事物的态度是很积极的。这种积极开放的态度来源于大学本身对于教育、学习和研究的自信。

作为城市的中心，剑桥大学的价值观、思维方式上已经影响了整个城市，并且辐射到了居住在那的人。因此在这种假设下，我觉得剑桥作为一个大学城，它会积极地拥抱AI的，就像当年共享单车刚流行的时候，剑桥也是迅速普及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可以使用新技术去协助教育和生活的进步，而不是担心被取代。

*剑桥大学

那么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作为学生，我一定会受到用AI写论文的诱惑，但是同一时间，我的顾虑是“AI是否能准确表达我的思想？”

我不是一个英语作为母语的人。而我的同学不仅来自英语为母语的国家，还有着像哈佛、耶鲁这样优秀的教育背景。他们可以每天阅读近200页的学术文章，而我，一个英语并不差的学生一天撑死只能读17页社会学专著。这带给我很大的压力和焦虑！但导师当时和我说一句话：“也许一开始在研究方面你会不如英美的孩子，但因为你的文化背景和成长背景，你提出的论点和观念一定是新颖的，是另外那109个同学提不出来的。”

回到AI这种依托于算法生成的技术，他是用欧美的逻辑，宽泛的观点和大数据（包括意识形态、知识体系、主流价值观）为核心作为用于产出的内容。像我这样一个在中国大陆长大，受传统教育，生活中经历了波波折折，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的人，AI怎么将属于我的独特观念精准的表达出来呢？我个人觉得是不可能的，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在剑桥，我大部分导师都是在欧洲，甚至在世界上很有名的教授。事实上，无论在什么学校，如果想要作为学生充分享受大学的教育资源，教授的支持与认可是必不可少的。自然而然，论文是给教授留下深刻的印象的重要方式。AI虽然可能有成文快，语法准，词汇又好的优势，但是优秀的教授都能直接看出来这不是我本人写的东西，反而会弄巧成拙。

*ChatGPT3.5

我父亲曾经在我去剑桥读书前说过一句话：“你是希望剑桥成为你帽子上的一支漂亮的羽毛？还是一件可以保护灵魂的铠甲？”当时我觉得矫情，但经过这么多年在剑桥脚踏实地并靠自己最终完成了学业，我逐渐养成了一个不走捷径的习惯，捷径省下的代价终将在未来回归。而我今天之所以能坐在这，心里对未来充满自信、时刻都能做好准备也是因为如此。

世间磨难，皆是砥砺。所以即使诱惑存在，我也不会一如反顾的使用AI解决学术问题。学术问题，一定是要亲力亲为。

Y：我觉得您说的这些经历特别有意思，按照艺术设计或者需要高度创意的学生来说，他们经常需要整合自己的经历，并通过一种视觉的方式来表现个人化的观点和体验。

在艺术设计领域，有很多家长也跟我表示AI是否会取代艺术设计的担心。但我觉得有很大一部分无法被替代的原因就是创作必须源自个人的经验，而个人的经验又造就了使用不同的角度看问题，而通过不同选择来表现创作内容的这个“选择”是AI做不了的。AI可能可以做出最高效的选择，但是创作并不是只有一个单一答案。

L：有一点我们不能忽视，整个人文社会科学都进入了一个后现代时期，这个时期更注重个体。“站在中立的角度”是无法做到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摆脱的经历。既然我们接受了所有的观点和视角都有出发点的话，就有一个“我”在里面，并且这个本我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如果我们依赖机器，确实可以得到一个中立的自己，但没有了个人的经历，那还是你吗？失去了自己的认知和表达已经不是你的表达了。在这一点上，AI是无法替代的。

Y:您说的这个我们之前也有讨论到，包括爱莎国际艺术课程，我们到底要以什么样的角度去培养孩子。从刚刚的结论来说，我们必须要把孩子的个性引导出来，帮他挖掘自己以前的经历和现在的决定有什么关联，让他/她理解，不管是被社会大众认可的还是不认可的特征都有成为自身优势的可能，而这是可以通过艺术创作表达和发展的。

L：弗里德里希·尼采曾说过：“用艺术家的透镜看科学，用生命的透镜看艺术。”几年前我开始办艺术中心的时候也和学生、家长表达过，我们希望孩子能通过艺术表达人性的弱点、无奈、痛苦等等对于他们来说真实的东西，这才是艺术最打动人心的东西。表达的越真实，约能触及人心，这不是算法能做到的。

人工智能是一个出色的模仿者和快速的学习者，但缺乏真正的洞察力和经验，所传达出的情感也只是来自对人类情感表征方式的模仿。因为每个人的感受和体验是不一样的，每个人会表达出来的更不一样，每个人去感动他人的方式肯定是不一样的。

只能来自个人经历的独一无二的细节才是让作品脱颖而出的关键。我们做教育，面对下个时代的缔造者，我们能做的就是帮助每个个体挖掘自己的内容，让他把自我释放出来，不管多么小的声量都是值得去尊重和被听到的，而不要像大部分人都处在一个被压制和静音的状态。如果我们在这上面有一个共同认知，我们都不应该担心未来会被机器替代。

*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

L：我个人觉得我们应该鼓励学生拥抱，而不是怀疑的眼光去看待AI。AI肯定代表着世界的进步，但同样也存在伦理道德问题。我会提出一个疑问：“现在的整个社会伦理价值是很久以前定下来的，那么是不是整个人类的伦理判别体系也需要更新呢？”这个虽然不是我们能深入探讨出来的，但作为普通人或者老师，引导的时候要将其纳入考虑。

另外一点，我们在日常和年轻人沟通的时候，如果发现他们面对AI他更关注的是“捷径”，如我之前提到的，我们应该警惕并给孩子们泼泼冷水了。AI可以是一种帮助提高效率学习工具，有助他们更好地理解和掌握学习内容，而不是代替他们完成学术作业。我们因当让学生声明有哪部分是AI参与的，当时给出的指令是什么？否则我们无法进行评估。学生用AI没问题，但具体是怎么用的，如何在使用中让自己得到了提升是他们应该关注的。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真正要教会学生的一件事情就是“真实的面对自己和外部世界”。这是学生作为一个社会人，如何建立自己信用体系的问题。

Y：所以我们如何教学生具体使用AI工具并不是重点，我们应该回到教育的本质，如何去培养学生面对AI时的态度、判断力和品质。其实这个话题让很多老师也非常焦虑。包括我自己也在做一线教学的工作，自己对有一部分的日常工作是否必要都产生了疑问，毕竟学生能够轻松地利用 AI 在短时间内获取大量信息可以用于学习的资料参考。希望我们刚刚的讨论也能有缓解老师焦虑的作用到。能让暂时失焦的老师在设计课程的时候把关注点拉回到是否有能力培养和锻炼的部分。